一盞茶緣
有茶的地方,總能吸引著我,煮上一盞清茶,便可穩住我的半日閑情。常想,茶緣,或受父親影響,也或與生俱來。 老家在永定金豐大山深處,茶,是山民日常生活的必用品。遠親客至,需沏盞精茶招待。鄉友串門,不逢飯點,小坐一會,主人也得客套擺壺粗茶待客。于是,每家的房前屋后,或離土樓較近的自家山坡,會開辟一兩壟茶園。但茶葉,并非村民的傳統創收副業,因此各家的大小茶園,也就沒有更多的勞力去精心侍弄,半荒廢著,茶園疏于打理,普遍株矮枝疏,長勢不旺,待到采茶季,產量亦少。 不過也有特例,土樓里的阿古公,是一位勤勞的長者。記憶中,他在離土樓百米開外的后龍山,辟有半山的茶園。在我的印象中,老人家左肩扛鋤,右手提袋,早出晚歸。有時候,鄰村種茶人會慕名前來取經,因他摸索出獨到經驗,有一套茶園管理方法。阿古公采收茶葉量大,可用擔挑,除了贈些親朋,也有外賣,還可留足自家一年的需求。而更多的村人,只能在產茶時嘗鮮一下,自產量少,過些時日,得繼續去店里購買商品茶。 早年,父親在一處叫“光上”的自留地,也整了一塊茶園,種了約摸50余株茶樹,但植苗之后,便荒廢數年。學生時代,我去采過茶,發現有幾株長勢旺盛,翠綠的嫩尖兒,生機勃發,沁香鉆鼻。茶季到來,等嫩芽抽出3-6公分,便大清早踩著晨露進山采茶。大山靜謐,茶樹邊上,我一個人在忙碌,采茶的收獲,能帶來滿滿的幸福感。只嫌采量過少,每次只能摘個小半袋。老來無事,父親又重新侍弄起了茶園,補種了些茶苗進去,開始施些農家肥,茶樹有了管理,采收量亦獲倍增。 父親喜歡泡茶,而且喜歡泡濃茶。無論是有客自遠方來,或是本村老友來訪,茶葉儼然代表了父親的熱情,塞滿小茶壺,待開水倒進,泡出的茶水顏色很深,味道往往過濃。于是,自家產的山茶,頂不了多時就用完了。爾后,父親會去村里雜貨店買散裝茶葉,一次購得3斤。每次喝完茶的朋友剛走,只要又來了人,那么父親準把剛泡的茶葉倒掉,重新換過一盞新茶。在他看來,新茶才是待客之道。 茶煙酒,是父親的喜好之物。少時,家里并不寬裕,對于煙酒,母親不多言,認為可以緩解父親日常耕作的辛勞。但這種泡茶方式,總有埋怨,說茶葉放太多,太浪費了。父親往往接過話頭:“哪里會多,剛好而已。”事實上,來過我家喝茶的親戚朋友,也普遍反映父親泡的茶過濃,很多時候已能喝出苦味。父親為人熱情,親戚朋友看在眼里,評價中肯:“阿有這人,挺好,很客氣。” 基于對茶的偏好,那年,采新時節,我去了一趟茶鄉安溪。雖時隔數載,但對那邊獨特地貌風物依然印象深刻。進入安溪,山巒開始連綿疊起,似乎車子一直在山道上轉圈,很長時間都在山中圍繞。路邊,矮坡、田,辟出片片茶園。一壟接著一壟,遠遠望去,流線型樣式,很是規整。步移景換,像極了變化的各種構圖,富有節奏感,甚為養眼。上到高處,往下看,茶園隨山坡走勢,繞繞彎彎,藝術感突出。我想,這樣的茶山物景都是活態的,靜謐中溢滿了動感的雅致。在視野開闊處,車靠路邊,只想看看滿山的茶綠,發現有些茶山置在林邊,矮茶與高林可謂相得益彰。也有茶樹插種在亂石當中,茶的綠和土石的暗黃亦為襯景。更多的茶山,坡連坡,就這樣蕩然延伸開去,成為外人眼中的極致風景。一座茶山,刷出諸道風景,來回踱著,不愿離去,吸住了靈魂,真乃意猶未盡。 前些日,老家人捎來一小袋制熟的山茶,甚喜,迫不及待抓起一小把貼鼻深吸,鄉愁濃濃襲來。泡上一盞,茶葉里縈繞的那股故鄉味道,很是令人回味。瞬間回到童年,仿佛看到父親正在土樓飯廳煮茶招客…… 茶是靜心之物,與我性情相投。閑暇時,喜歡與茶獨處。一個人,一本書,守著一盞茶,便是幸福時光。 (朱定寶) |